弱者的歌唱

叶韵

这个世界，似乎层次分明。

富人与穷人，老板与民工，官员与乞丐，强者与弱者。

而弱者，是一场无需预演的悲剧。

刘汉黄是唯一不用戴手铐的死刑犯。11月2日，他用光秃秃的右残肢按住“死刑缓期两年执行”的判决书，左手尽量工整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。工伤致残后的10个月里，拿着法院17万的判决书，他只从厂方手里一共要到了8200元。索赔的艰难与长期经受的屈辱终于爆发，2009年6月15日，刘汉黄以仅存的左手掏出弹簧刀，冲向了自己的台湾老板，杀死两人重伤一人。判决死缓本应让刘汉黄松口气，沉默内向的他，却在法庭上突然大喊：“悲哀啊！人类的悲哀！”

是这如狗一般的生活才让刘汉黄做出这种“狗急跳墙”的傻事。整个工厂公开的“戏弄游戏”，要生活费时受到的侮辱和推搡，10个月3200元的艰辛与无奈。这个像垃圾一样被踩在脚下的弱者崩溃了。他将所有的怨愤转化为水果刀锋刺穿老板胸膛时的热血汩汩流出，弱者的反抗是开在黑色沼泽里的黑色曼陀罗花，默默等待某一天以血红的形式冲破黑暗，走向死亡。

弱者的心都有足够的坚韧，他们承担一切苦难却不发出一声怨言；弱者的心也有足够的坚硬，他们一旦决心向世界作出通告，便义无反顾。弱者的悲剧有足够的纯粹，每一幕都让人为之颤抖；弱者的悲剧也有足够的繁杂，他们各有各的不幸。可以像刘汉黄一样挣扎在底层，也能如陈琳这般头顶昔日的辉煌。

陈琳上世纪90年代凭借《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》一跃成为新生代最红的歌手之一。因为工作的劳累积劳成疾，进而焦虑，进而抑郁。她不是那种很有野心的歌手，能唱歌就很满足，然而事业和两段不幸的婚姻的打击让她以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39岁的生命。头一天，朋友还陪她散心。“我们还庆幸觉得帮了她，拉了她一把，结果夜里就出事了。”她以一个弱者的姿态跳下了窗台。

在朋友眼里，她是这样的一个人：乐观、坚强、热爱音乐、追求纯粹的感情，不愿把不好的一面展示在朋友面前。在她最后的日子，仍然试图用她坚强的性格同命运做最后一搏。她坚强的性格并没有在逆境中帮助她，反而像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，引起了一连串连锁反应。坚强反而压垮了她，当最后一块牌倒下，她知道，她失败了。

最可怕的不是现实带给我们的绝望，最可怕的是明明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们“此路不通”，我们还要以弱者的无畏去冲去撞，换得个头破血流的境地，是自己对自己的放弃，是自己为自己挂上的“弱者”的头衔。这个世界，也只能是“似乎”层次分明。富人可以变穷，民工可以成为老板，弱者又为何不可变强？

刘汉黄明明可以理直气壮昂着头要，却非要卑躬屈膝地讨；陈琳可能就差那么一个坎儿没有越过去，就差那么一个心结没有拆开，便成了一具死尸。两幕悲剧的上演，报幕时都不会少掉“弱者”二字。不要说他们只是跟自己过不去，不要说他们只是没有能力适应这个社会，不要把一切说得那么轻，那么淡，那么简单。他们有自己的坚强，在选择胶片时，他们选择了刻着“弱者”的那一张，投上去，便在人生的幕布上映出这两个大字，虽然是透着坚强的力量，但大背景却只能是注定悲剧收场。

坚强不一定是强者的专利，弱者自有自己的坚强。他们有时看上去去软弱，好欺负，有时看上去孤独，高傲，一切只是人生在世的那副面具。

弱者自有自的坚强。弱者自有自的歌唱。弱者自有自的悲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