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少时的第一次想家
黄炎
一
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，外婆迎上来摸摸我的头。“伢就放这儿了哦。” 妈妈说。
一阵寒暄。
我心不在焉地向外张望着。夏天蝉鸣得特别欢，几个孩子追逐着跑过门前，不远处有一口塘，塘水碧蓝。
“伢，你就去玩吧。”外婆看穿了我的心思。我欢叫一声蹿了出去。
午时，淡淡的炊烟升起。
“妈妈呢？爸爸呢？”中国的孩子常用的问句。
“他们呀，明天回来。”中国的老人惯用的搪塞。
一个小时后。
“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？”
“明天，他们就会回来啦！”
傍晚时分。
“明天是哪天啊？”
又几个小时后。
“嗯啊——”如同戏子念出唱词“咿呀”，我头一歪鼻子一皱便唱开了。唱的是什么腔？哭腔。哭声透过石缝挣出门，在外四处奔逃，像一个受了气的媳妇在路边哭诉。
“我说了嘛，你爸妈明天就来。唉，我这就叫他们来，你看我打电话了……不吃糖？那小车呢？呜呜呜呜——小车开走喽！……哎哟，我的小祖宗，你消停会儿啊……”外婆左手拿着糖，右手拿着玩具车，身后放着电话，一副全副武装的架势。但我丝毫不为所动，仰着头闭着眼，喉间努力攀向另一个高音。
“哎哟，我的妈，大婶管管你家兔崽子啊！这都几点啦！”邻家的汉子吼起来。
外婆慌张地拿手捂住我大张的嘴巴，我便成了一个震动的瓮。不一会儿，我累了，泪已干，痕还在，我歪在床上抽噎。灯灭了，窗前月如钩，蝉还在不依不饶地叫着。
二
“嗯，习惯了，他正和灿灿玩着呢——哎，灿你莫打他的头——不闹了，哭累了也就困觉了。我想来当年敏哟，还不是一样地哭？哭得还要惨些哦，到了晚上，她捧着手绢眼泪汪汪，‘婆，把手绢留着，我明天还要哭。’哦呵呵呵呵，哎哟，打雷了，我这就挂。嗯，我哄着他。”
“轰隆隆——”
雷打得地动山摇，但一扇门却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。门是闭着的，上面刻有多条沟壑，在雷雨天格外潮软。我抚着门，用力一推。
我呆呆地望着门后，没有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，没有我想要的物事，没有人。
背后突然有双手把我一推：“啊！”我浑身一抖。
灿灿跑向外婆：“奶奶，奶奶，他又哭了！”
不一会儿，灿灿又跑向外婆：“奶奶，不得了啦，他疯啦！”
外婆无奈地放下刷洗的碗筷：“又咋啦？”
“他老是开门，开了门还不肯让门敞着，就是要不停地开门。你去看看吧！”
“轰隆隆——”又一道雷。我坐在椅子上，疑惑地望向那个闭着的门。终又站起，走向那门。突然，外婆冲过来扯住我的手，问道：“你中邪了？老是开门做啥？”
我望着外婆的脸，支支吾吾，可如此复杂的感觉我怎么形容得出？外婆眼看我一脸的疑惑变成惶恐，一副快要出来的样子，忙抚摸着我的头轻声地说：“算啦，算啦，你开吧开吧。”说完帮我把门缓缓推开。
外婆回身给灿灿脑门上敲了一记：“你玩自个儿去，别管他！”
“哗哗哗——”骤雨降临，将先前的压抑与燥热一一冲掉。
外婆两手交叉放在胸前，看着我迟疑地又把门推开，自言自语道：“唉，这伢像是在找人呢，听打雷还以为是有人在敲门，真……啧啧。”
三
玩也玩了，哭也哭了，闹也闹了。
黄昏时分，我坐在屋前的小塘边，表现出这个年龄的孩子难得的安静。
在看什么呢？夕阳西下，天边乱红一片，惹得塘里也是几抹醺红。
目光跃过对于一个孩子而言颇大的一汪水，远方竟遥遥出现一个人影。那人影向我招了招手。
像得到了某种感应一般，我站了起来，直直地向前走去，仿佛余晖铺就了一条橙红的道路。
“扑通。”
我落进了水中，挣扎了几番，竟又扒拉回到了岸上。整条裤子都湿透了，但我太小了，还不足以应对此种情形。我只能愣怔地再次坐下。人影不再。晚风轻拂着，向一个孩子倾吐着他不曾知道的一切。家？远方？
天边，晚霞如潮，涌向残阳。
点评：年少时，大概几岁吧，也许三四岁模样，被妈妈送到外婆家，想家，想妈妈。
习作者记忆中的第一次想家，似乎是对记忆的真实记录，原汁原味，显得自然，真切。
（指导教师:柯幸福）